西宁城墙上,历天行长身遥望远方,烈烈北风卷起他暗金披风飞卷,如同一只凌厉的雄鹰。
今日他特地穿上了乌金重铠,内罩紧身皮衣,通体皆是亮闪闪的漆黑,铠甲上金丝勾勒着獬豸图案,衬上他挺拔修长的倒三角身形,雄姿英发,飒飒傲气,整个人霸道又贵气,端是一副准备接亲的新郎官架势。
黄龙真人见他这副心急模样,嘴角压不住笑:“狐面太子传来消息,主母已于清晨动身往西宁来了,灵泉那边也已做好准备,下九流已全部渗透进了神机营,随时可以播撒瘟疫。”
“如此顺利?”历天行挑着刀锋般利落的剑眉,眉心又蹙成了一个结:“以毕进之狡诈,当不会如此轻易得手才是,真人如何看?”
“嘿嘿……”黄龙真人咧嘴一笑,满口黄牙腥臭难闻:“驱虎吞狼,坐收渔利,神机营中不光有我极天城的人,还有宴君楼的人,宋廷的人,正好借机一波清洗。”
“这便是我猜不透的地方,他要一个没有人的神机营做什么?”
黄龙真人亦猜不透,他背着双手与历天行并肩站在城楼之上,眯着眼睛望着黄沙。“没准儿,咱们的主母知道。”
……
戈壁的天黑得特别快,不过刚到酉时,天地间就昏了下来。
岁荣二人沿着卓啰和南军司的边界前行,再过一城便是西宁。
沿途荒凉,各城皆紧闭城门,要去西宁唯有此路可走,他二人走走停停,并未遇到过毕再遇分散出去的骑兵。
毕再遇扛来一根枯树干插进沙砾中,将两匹马儿栓在树干上,给它们加上草料又去搭帐篷,这是要夜宿戈壁了。
如今计划有变,毕再遇是想在这处拦住准备夜袭的精骑免得他们送死,岁荣看破不说破,兀自拾柴生起了火堆。
火光跳跃,身子终于暖了起来,手腕上那串榆木念珠发着温润的光,那是神尘给他的,岁容摩挲着它,怔怔出神,也不知南斗到了皇宫没有,老和尚的九宫混元功诡异得很,不知南斗能不能救得了他。
若是神尘死了……
岁荣深吸了一口,烦躁地拨弄火堆。
五年前与赢曜商量假死脱身,就是算计神尘定会为了河图洛书夺走自己尸体,他会轮回先天功,外伤皆可自愈,躲在南少林,总能寻到机会杀了神尘。
此招虽凶险,当时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得不闯。
人算不如天算,神尘竟会为了救他自废武功,更没想到,老和尚的六度剑气竟能封住他的记忆,南少林这五年,宛若新生。
岁荣恨毒了神尘,神尘作为帮凶,逼死他的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施礼爱极了神尘,神尘亦师亦父,更是他兄长,宠他护他,倾尽所有,此情绵绵,无以为报。
但是,他既是岁荣,又是施礼……爱恨交织,如陷冰火两重。
毕再遇见他望着火堆出神,怕他冷着,便将马背上的羊毛毯取下来披在他身上。“荣儿,在想什么?”
岁荣长长地叹了口气,往毕再遇怀里靠了靠,扯着羊毛毯让他也盖上。“我在想,冥河老祖为何这样沉得住气。”
“何意?”
岁荣伸出手掌给他看:“从前我以断指为誓,帮她拿到不死药救活女儿,之前她忌惮南少林与你爹才不敢来寻我,如今已到了她的地界了,她竟还不现身,倒是怪事一件。”
“已经来了。”毕再遇二指轻点地面察觉微弱震动。
岁荣屏息远眺,果然见得远处有黑影窜动。
“嗷呜~”
月亮升起,群狼呼啸。
“狼群?”岁荣随手抓起一把石子攥在手心,“极天城中,谁有召唤狼群的本事?”毕再遇让岁荣裹紧羊毛毯,从火堆里捞出一根干柴当作火把:“不是极天城,是九曜星。”
岁荣心中微愕,从前与九曜星交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深知对方厉害,仅太白星一人就可阻拦他与月蔻天乙合力,荧惑星更是一招就差些让毕再遇丧命,只不知这次来的是谁。
转眼间,数十黑影将他二人围住,漆黑中看不清身形,唯有一双双黄色瞳仁儿恶狠狠地反着光芒,犹如鬼火一般,透着森然寒意。
爪子踩地咯吱直响,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头狼唬了一声,三道黑影弹跃而起直扑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毕再遇轻咤一声,手中火把脱手而出,如一道流星般砸上一狼头颅,溅起万点火星,那火星在黑暗中闪烁,仿佛铁花绽放。
周遭骤然一亮,岁荣亦看清其余二狼踪迹,手中石子激射而去。
三狼呜咽痛哼,退回狼群,又隐没了身影。
仅匆匆一瞥,岁荣心中大惊,这群狼的块头远超他生平所见,体型之巨,宛若一头雄虎,周身毫毛炸起,如披了一身锋利钢刀,这是什么狼?
马儿受惊不住嘶鸣,毕再遇抽出马背上银龙长枪握在手里:“荣儿可听说过狼狈为奸?”
“自然听过……我还没有无知到这种地步……”
毕再遇勾起唇角,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瞳仁最大最亮的头狼:“狼你见过,狈你可知是何物?”
这倒是问住了岁荣,从来只听过“狼狈狼狈”,一直以为都是狼。
“狼有力而智不足,狈有谋而力不济,狼狈为奸则成祸患。”毕再遇握紧枪杆化作一道银龙直刺而出。
“锵”的一声,头狼利爪横扫枪尖炸起一丛火花,毕再遇削金断玉的银龙枪竟奈何不得那畜生爪牙。
利齿啃来,毕再遇身形一矮从容躲过,扭身间一记鞭腿猛踹狼腰,头狼凌空仰身,在空中转了一圈轻巧落地,应对敏捷自如,直若一个大活人。
毕再遇身在半空,枪尖顶住地面,枪杆绷成了一把弓,躬身塌腰,立枪直劈,银白月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狼头。
头狼刚稳住身形无从躲避,梆的一声,头颅硬生生挨了一记劈棍,顿时抽得它眼冒金星发出一声呜咽。
“小子好胆!”
狼王背上发出一尖厉喝声,竟是有人,那人漆黑中瞧不见样貌。
口哨声响,狼群发疯般朝毕再遇扑咬过来。
毕再遇听声辨位,将岁荣护在身后,扭腰拔枪扫落几头,瞬身飞踢踹开几头,潇洒迅捷还在巨狼之上。
奈何狼群数量庞大,那一头头巨狼个个铜皮铁骨,枪捅不穿,棍打不痛,还极有配合,通常三两佯攻牵制,后方伺机偷袭,攻击密不透风,丝毫不给喘息之机。
岁荣所学皆是内功,招数仅摘星手与通明掌,对扛灵活狼群全然使不上力气,毕再遇以一敌众,渐渐落了下乘。
那群畜生好似不会疲惫,爪牙锋利更胜快刀,一头可敌过神机营十名精兵,毕再遇招架数十合下来,拼得浑身伤痕累累,手脚酸麻。
毕再遇气喘如牛,动作渐渐迟滞。
狼群似看出他力有不济,攻击更是频繁,佯攻转为冲锋,十数头听得口哨声齐齐扑来。
“砰”的一声音爆炸响,凭空卷起一道气浪生生将扑来巨狼搅成碎片。
岁荣视线终于适应了黑夜,周遭事物得以看清,两掌合拍出的通明掌力威力之巨,让狼群望而却步,纷纷往后退去。
“毕再遇!抱紧我!”
丹田聚气,马步扎紧,磅礴真气汇于两掌之中,周遭空气一滞,狼王背上那人亦被这海啸般汹涌的内力惊骇不已。
毕再遇搂紧岁荣腰肢,小太岁双掌下压,万贯巨力直捣地心,苍茫大漠好似被无形巨人捶了一拳,地动山摇,地面荡起涟漪般龟裂。
地上石砾被震得弹起两丈还高,狼群被震得东倒西歪,有几头离得近的,当场被震得七窍流血。
震动刚过,不等喘息,通明掌余力以岁荣为圆心卷起一道气浪,飞沙走石荡起褐色波纹,势头之凶如催金山倒玉柱。
狼王四足抓地,硬是被气海卷得逼退了十米还远,鲜血顺着齿缝滑落,显是已被震出了内伤。
“敢伤我大狼!要你等拿命来赔!”狼背上那人凄厉嘶吼,其声尖厉甚是刺耳。刹那间,黄沙卷起,周遭十数米皆被龙卷风笼罩其中。
“毕再遇!”岁荣运起内力压住身子不被狂风卷走,又分手扯住毕再遇。
两匹马儿被狂风一扯卷入沙幔之中,嘶鸣顿时停息,血渣四溅与黄沙融为一体。
岁荣内力虽强盛,但被那怪风一扯瞬间倾泄,玄天一气道的磅礴真气与狂风旋成一体,反助长其威力。
毕再遇周身被风刃刮得稀烂,枪杆震得他右臂发麻,他憋足一口气借着岁荣扯力将枪杆往腰上一缠,他腰腹精实,强悍的核心力量带动长枪舞了个旋风,锋利的枪尖荡开月华。
“银河倾覆!”
刹时银龙舞起万丛枪影,狂风阵中爆闪如白昼。
头狼背上那人被光芒晃眼登时怪叫挡住眼睛,岁荣这才看清狼背上骑了个侏儒矮人,浑身惨白,皮薄如纸,光秃秃的头顶几缕须毛,其形可怖不下初见六畜探花。
“荣儿!劈掌打他!”
毕再遇刚交代一句就被头狼巨爪扫落,那爪力何止千斤,狼爪锋利削铁如泥,一爪扫过,毕再遇胸甲登时粉碎,腹肌上留下三条血痕。
若不是避得即时,只怕肠子都要给它抓出来了。
岁荣右手运气将毕再遇扯回身边,左手聚起通明掌力轰出。
要看掌风就要将那狼背上的妖物打中,巨狼仰身而立,生生替他挡下一掌,痛嚎一声摔出风阵之外。
狂风未止,光华尽褪,风阵之中再次伸手不见五指。
岁荣扎紧马步不让狂风卷走,两掌连打,通明掌力轰隆直响撕得风墙东倒西歪。
而那妖风实在厉害,通明掌法虽无人能与之争锋,对上那妖风却如抽刀断水,枉费力气。
“荣儿……停手……”
风阵越缩越紧,阵中空气越发稀薄,毕再遇直如胸口压住了块巨石,渐渐无法呼吸。
岁荣收手,一掌按住他背心徐徐渡气给他:“等那风阵再紧时,我便抱着你硬闯出去,我有玄天一气道护体,这妖风应当伤不了我。”
“没用……他只等将阵中空气耗尽……”
“那我便现在就硬闯!抱紧我!”
“别!”毕再遇赶紧按住他:“风阵之外已群狼环视,就等你我莽撞突围。”
“那可如何是好?”岁荣眉头打结,一时全无计较,九曜星个个邪门至极,全不是从前见过的招式,“那巨狼背上的怪物究竟是何物?”
“传说中的狈,也叫狼孩儿……人类弃婴被狼群养大,双腿残疾只能骑狼移动,九曜星中的太阴星君。”
“你既知道厉害,刚才为何还敢主动挑衅!”
毕再遇疲惫地朝他挤了挤眼:“九曜星既让太阴星君出动,便是吃透了你我没有应对之法,你我逃不过狼群,也不知如何破解。”
“……所以早晚要死,你选择主动送死?”
毕再遇勾起浅笑:“螳螂若捕不到蝉,黄雀又怎会现身?闭气!”岁荣还思考何意,毕再遇便点住他穴道。
太阴星君两掌聚气交替连打,操控狂风越转越疾,注意力全在风阵之中,巨狼头上何时出现了只小动物都没察觉。
“叽叽叽”
“???”太阴星君与那绿色豆豆眼对视一眼,当即浑身汗毛直立:“大狼!甩头!”头狼顷刻甩动身躯,连带着太阴星君一同甩下身去,然而头上那小动物爪子死死扣住巨狼头颅,如何都甩不下去。
那小动物叽叽尖叫似在嘲笑,挺起胯部露出一截猩红肉芽朝着巨狼鼻中捅去。“不要!”太阴星君提掌欲打,又怕伤了头狼。
小动物抱着头狼鼻子打了个哆嗦,巨狼打了个喷嚏,橙黄瞳仁儿中飘起一层迷雾。“大狼!大狼?”太阴星君如何唤它都不见应答。
踌躇间,一张狐狸脸闪至面前,太阴星君大骇,连忙钻入土地之中就要遁走。
“哼哼,想逃?”狐面太子右手一扯,埋在沙土之中的铁丝徒然收紧,铁丝上挂着上百铜钱受力齐震。
太阴星君无巨狼背负敏捷骤减,狐面太子的铜钱罗网早已布下,就等他来投,自是轻易网住。
“吁!”
太阴星君一记口哨,数十巨狼齐齐朝着狐面太子扑来。
狐面太子轻功绝顶,迅如狼群在其眼中也似龟爬,袍中撒出铜钱千贯,饶是巨狼铜皮铁骨也被打得痛嚎连连。
太阴星君眼见狼群掩护,运起内力震破罗网,刚一转身,一杆长枪疾射而来,长枪透体而过,将他生生钉死在沙地上。
“所谓一物降一物。”岁荣聚气一掌将一颗枯树点燃,慢吞吞走到太阴星君身前:“啧啧,丑八怪,长得真恶心……”
“休!休要辱我!”太阴星君嘶吼咆哮,嗓子又尖又哑,好似厉鬼,周身内力齐聚丹田,登时腹鼓如球欲炸。
“小杂种!”
“荣儿!”
岁荣吃过不少亏,早有准备,食指发力戳穿他肚脐,揪住他气脉狠狠一捋,太阴星君瞬间真气泄尽,肚皮干瘪下来。
“还有何手段?嗯?”说话间,小太岁左右开弓,连扇了侏儒妖怪五六个巴掌,连带头顶三丛猪毛也给他拔了个干净。
“哈!你!哈!你!”
太阴星君深吸了几口气,睚眦欲裂,突然浑身一僵,软倒在地,竟是被岁荣活活气死了……
“……”岁荣愣住,生怕毕再遇怪他,连忙站起身来,一脚踩碎了太阴星君的脑壳。“左右是问不出个好歹的,就不白费力气了。”
毕再遇一句话堵在嘴边,只好生生咽了回去,又朝狐面太子拱手倒谢:“多亏前辈出手相助。”
狐面太子翻了个白眼,将巨狼头顶酣睡的食蛛獾抱在怀里:“既是想谢,就给獾儿磕三个响头吧,它才是头功。”
毕再遇作势要跪,岁荣将他拦住,叉腰便骂:“好你个贼狐狸头!非要小爷吃苦头才肯动手!我若有个好歹,看你怎跟厉天行交代!”
这熟悉的倒打一耙,看来真是那混账不假,狐面太子气急反笑:“不都在毕小将军算计之中?老夫尽做这等晦气事!先走了!”
黄沙一扬,话音还未落,狐面太子已消失无踪。头狼打了个哆嗦,嗅着食蛛獾的气味儿紧追而去,狼群顷刻散了。
毕再遇拔出长枪在地上蹭了蹭,反手将岁荣搂在怀里:“看来今夜要摸黑赶路了,马儿也没了,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岁荣给了他腹部一肘:“以后有何计较不事先告知我,定轻饶不了你!”毕再遇虽武功相较不济,但兵法却烂熟于心,为将者需借力打力,无需事事冲锋,若论运筹帷幄,他当属同辈顶尖。
也难怪这五年,厉天行虽有神功加持,还是无法从毕再遇手上讨到好处。
“嘶……好痛……”毕再遇捂着流血的腹肌,委屈地小声呻吟。
“啊,对不起对不起……”
毕再遇捉住岁荣小手按在胯下:“当是狼爪上有毒,荣儿替我吸出来吧。”
“……”
……
会宁府,翠微宫。
小宫女捧了盏温热汤药候在殿外,殿内皇后的咳嗽声一直不停。
巧蝶开了门接过汤盏,又递了个食篮给她:“这是圣人为官家亲手做的糕点,定要妥帖送到官家手里,懂吗?”
“懂的……”
巧蝶微笑着摩梭了一下小宫女的手臂:“上一个弄丢圣人糕点的,你是见识过下场的。”
“是……翠儿不敢,定拼死护着……”小宫女再三保证,语气里带着哭腔。“去吧,仔细看路。”
巧蝶关上房门,脸上笑意兀地一沉。
“咳咳……端过来吧……”妫婵撑在榻上,身上裹了两层毛毯。
巧蝶咬着下唇将汤药端了过去,仍忍不住抱怨:“圣人就非喝不可?倒掉也没人知的!”
妫婵拈着汤盏一饮而尽:“官家关怀,岂能辜负,以后莫再说这种话了。”巧蝶低头不语,两手烦躁地绞着手帕。
“咳咳……厉刃川那边……咳咳咳……你可亲自去看过了?如何?”
“看过了,确实是走火入魔了,疯得厉害,已然是手脚都不能行动了,不似装的。”妫婵柳眉微蹙:“厉刃川这等枭雄……咳咳咳……当不至于如此……咳咳……”
“当是半真半假,假戏真做吧。”巧蝶是打小服侍妫婵的丫头,早已情同姐妹:“他若不疯,西夏皇帝怎可放心放权与他儿子。”
“咳咳……只怕是……没这样简单……咳咳……可怜我那小泼皮……受尽了苦头……”妫婵说着就红了眼,从前怪师哥强嫁她与岁荣,事后才知,那是为了保护她俩,想到此处,妫婵心中更觉愧疚心疼。
巧蝶连忙用手帕替她拭泪:“小姐……莫哭了,先前不是听到少爷动向了么?铸剑大会,少爷可是大放异彩,灵宝老怪都没奈何得了少爷,世上还有谁能为难他?小姐你放心就是……”
说得轻巧,其中凶险可是道道要命,不知那猴儿吃了多大的苦才能这样一关关闯过来。
“那个……小姐,天门阵那边……”巧蝶小心提醒。
妫婵瞪了她一眼:“他硬要闯的天门阵……咳咳……其中好歹是与他说过的……咳……四位师伯摆下的阵,你让我如何帮他?我可……咳咳……再三提醒过你了,旁的什么男子你只管与我开口……咳咳……但,赢曜不行!不许再对他有什么念想!”
“哪有~”巧蝶既冤又臊,羞得俏脸绯红:“巧蝶何等身份,哪敢攀附大少爷……不过是,那天门阵实在凶险……小姐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再不是赢庄主亲生,也总记着情分,提点两句总是……总是……小姐你莫气,是我多嘴了,我不再说了……”
妫婵哪里会怪她,她心中亦对赢曜那边放心不下,可要见四位庄主,只能闯过他们布下的天门阵才行,这是规矩,赢曜作为白鹿庄的临月阁主,这亦是考验,她虽为皇后,却不能坏了规矩。
她嫁来才知,原来当初离开白鹿庄的四位庄主到了完颜旻的女真部,金军攻辽所向披靡,更仰仗了四位庄主的阵法。
那天门阵穷尽四位师伯毕生心血,专为向泰山府君复仇而创,按五行八卦所摆,蕴元素八灵之力,共一百单八阵,大阵套小阵,子阵连母阵,阵连阵、阵接阵、阵挨阵、阵靠阵,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异常凶险。
不曾想,凶阵成了,泰山府君却死了,倒是便宜了完颜旻。
“他闯不过阵自会寻我帮忙,那时我才好出面来劝师伯。”
“大少爷他……已闯过七十八阵了……”
“什么?”妫婵惊诧不已:“他哪里来的这等本事?”
这阵法可是专门对付千寻春的,鸿蒙宗三清何等厉害,赢曜再是天才也不可能有这等造诣。
“大少爷他……练了五蕴神功……”
“这倔驴!”妫婵浑身发冷,将身上毛毯抖落:“走!带上我的琴!”
……
乌鸦掠过夜空,落在一幢客栈楼顶。
遥视之术太废心力,荧惑星连忙按住胸口调息。
“崔老?太阴星君可得手了?”沈星移连忙催问。
荧惑星吁出一口长气:“死了……”
“死了?谁死了?太阴星君?怎会?不可能!”
荧惑星冷笑起身:“极天城的四个老怪却非等闲,老夫早与你说过此事勉强,沈少爷如今还是仔细想想如何与‘玄机阁’的各位交代吧。”
沈星移浑身冷彻打着哆嗦,连忙拉住老头袖子求道:“崔老救我,崔老帮我……绝不能让百岁荣进入西宁!”
荧惑星一甩衣袖将他甩开:“还要老夫如何帮你?求我不如求天,日曜已候在西宁城中,现如今月曜没了,你只求老天保佑日曜可以得手。”
沈星移恨得咬牙,转身唤来寒武二将直往地牢走去。
地牢之中,满是求饶呻吟之声,宛若无间地狱,听得人头皮发麻。
两条健壮的汉子吊在地牢中央,悬于钩锁之上,四道铁钩穿透手筋脚筋,另有两道腕粗铁钩自后背肩胛骨勾入又自锁骨穿出。
两具赤裸健硕的身躯满是血污,二人面颊潮红,双眼迷离,胯下肿胀肉根憋得绛紫,阳锋顶端不住地流出晶莹汁液滴到地上。
这些日子,两位神君被强喂各式淫药不下百种,体内万丛邪火不间断地蒸腾,精关又被银针封死不得释放,只有鞭子抽打时的痛感得意慰藉,这摄心噬骨的煎熬,二人只觉浑身如同干柴燃尽,里里外外都被春毒掏空,现莫说什么武功,连一身强健的肌肉都成了摆设,随便一个毛头小子便能将他二位威名赫赫的神君打得哭爹喊娘。
董天翔听闻脚步声,忙把手中钢鞭蘸满辣油往他二位师傅身上招呼,钢鞭呼啸,皮开肉绽,骨肋间被抽出砰砰闷响,二位神君反蠕动身子迎合钢鞭止痒,口涎流了满身,竟是连呻吟也无力发出了。
沈星移背着双手悠闲踱步,惬意地欣赏着两具血淋淋的雄躯。
赛虎乖觉,一路膝行其后,好方便少爷随时骑乘踩踏,肛眼儿里插满鸡毛掸的壮臀自见到沈星移起就谄媚地扭摆个不停,倒真一副肌肉忠犬的形象。
董天翔竭力不去看父亲的贱样,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汗:“少爷……他二人还是不肯说,法子也用尽了……”
沈星移勾唇冷笑:“不说便不说,再喂几日,两位神君当比你父亲还要听话。”董天翔拳头捏紧瑟瑟发抖:“是……”
沈星移从怀里摸出一副黑皮手套带上,又掏出一只玉瓶将里头粉尘倒在掌心,无状白色粉尘质地细腻,微微一个动作便能扬起细末白烟,董天翔只是不小心嗅了一鼻子,就觉得心口钝痛,浑身烧灼难耐。
“交给你一个任务。”沈星移说话间,沾满药粉的双掌按在了二位神君的胸腹间,手掌顺着纵横交错的伤口捏揉,白粉沾上血,立刻呲呲作响不住地滚起泡沫。
二位神君登时惨叫,其声凄厉,宛如刮骨吸髓。
董天翔看得胸口砰砰直跳:“何,何任务……小的定为少爷鞠躬尽瘁……”沈星移屈指一弹,铛的一声,吊着天乙的铁链应声而断,庞然之躯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雄健巨汉浑身肌肉不住的痉挛,皮开肉绽的厚实胸脯为了止痒不住地在布满石粒的地板上碾磨,噬骨之痒已让执明神君全然忘我。
沈星移坐在赛虎背上,一脚踩住天乙的脑袋,自怀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丢给了董天翔:“剐下他的皮,再把他的心脏刨出来,我要你带着这两样东西去西宁找百岁荣。”
“!!!!不!少爷!求您!”
沈星移只看着他好笑,食指顺着赛虎宽厚健硕的脊背游走,沿着一块块流畅饱满的肌肉纹理,猛地一指捅进巨兽脊椎,巨兽吃痛发出一声低沉吼叫,饶是现在有性命之危,他仍忠实地驮着主人。
“我做!我做!”董天翔只能忙不迭答应,沈星移有多狠辣,他再清楚不过,这恶魔只需食指轻轻一勾,就能把他父亲的整根脊椎拔出来……
沈星移拔出鲜血淋漓的食指伸到赛虎唇边,肌肉巨兽懂事地伸出舌头,厚重的舌苔轻轻托着主人的手指将它舔净。
“我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予你一炷香的时间,跟你师父好好道别吧。”沈星移展开折扇掩住口鼻俯视着脚下众生。
董天翔瑟缩跪地,端正地磕了个头:“谢……少爷,恩典……”
地牢原本是客栈的酒窖,沈星移所练《灵窍经》需日日以活人精血做引,正好改成地牢用来关押人畜。
走出地牢就是客栈的后院,客栈掌柜和小二的尸身还挂在大槐树上,早已风干。
寒武二将守着地牢入口,见沈星移出来,一人为他执凳,一人递来茶盏,茶盏里头正是今日练功所需精血,精血已过滤得剔透红润,宛若一颗鸡血宝石。
沈星移盘坐椅上,抿了一口含在口中,默念心法,气沉丹田,任督二脉齐齐轻震,两掌交叠循环下压带行真气,直到胸腔之中升起一股暖流将口中含着的精血徐徐蒸干便算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反复数次,直到碗中精血全部炼化,才算今日功课完成。
这套功法威力巨大,以消耗天赋为代价,越是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进步越是神速,沈星移练了五年,自认以他的天赋,如今实力应能看齐九曜。
他早已不满九曜星的轻视,尤其是荧惑星的崔老头,仗着指点过自己几招,处处端着长辈的架子,着实让他愤懑。
少顷,茶碗之中精血练完,地牢的铁门也开了。
董天翔浑身是血,木讷地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
沈星移弹指轻击,木匣应声而开,里头一卷人皮和一颗还在鲜活泵跳的淋漓心脏。
沈星移微扬下巴示意寒武二将把人皮展开查看,上面刺青撰着小楷,正是元神通明掌的掌法。
“唉,可惜喽,这最强掌法须得配合玄天一气道才能发挥威力。”沈星移示意寒武二将将人皮好生收好递回了董天翔手里,“你做得很好,换身衣服便出发吧,想必咱们的小太岁会十分喜欢这份‘礼物’的。”
……
西宁州,金城关。
二人走了一夜,终于是到了西宁。
岁荣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毕再遇搓了搓他的手臂,以为他是受凉了。这暧昧举止对于城墙上侯了一天一夜的“新郎官”无异于一种挑衅。
“不准碰他!”
一声雄浑厉喝,黑云压了下来,毕再遇搂着岁荣往后空翻,一黑一白两把弯刀钉在了毕再遇先在站过的脚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