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曾纽坐保镖的车回到别墅,轻轻地上了两楼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进去。
男人正躺在床上,样子已经睡着了。曾纽叹口气,走到床边,看清了对方脸上已经恢复健康的红润脸色和正常脸形。
曾纽不禁伸手去摸严斯谨的脸,见到对方已经不再那么瘦了,他终于觉得安心。但严斯谨却因为曾纽的碰触立刻敏感地睁开眼。
曾纽尴尬地笑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严斯谨坐起来,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曾纽打探。
曾纽说,“原来你睡得那么浅。”
严斯谨摇摇头,这是因为对方是曾纽,他才会那么警惕──在他心里,曾纽就是那么可怕。
注意到严斯谨的表情,曾纽知道他忧惧自己,安慰道,“我不会伤害你。”
严斯谨不想回应曾纽,只是神色平静地坐着。
曾纽继续说,“你的身体好了。”
闻言,严斯谨的眼睛这才亮起来,像是犹豫了一会后,问,“我可以回家了?”
曾纽却开不了口。
严斯谨的眼神立刻暗下来,“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放我走呢。”
听见严斯谨轻轻地感叹了一句“我以为这回你说的是真的”,曾纽的心像被割了一刀似地发起痛。
紧紧握住严斯谨的手,曾纽发觉男人极力躲避,但仍用力握住,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几时还会再有这个机会。
“我说话算话,你放心。”
严斯谨颇为怀疑地瞄了曾纽一眼。
曾纽心里一个踉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严斯谨的表情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意味,他伸手解衣服,人都要往床下躺了。
曾纽却发出难堪狼狈的笑容,“不,不用这样。”
他伸手替严斯谨扣好衣服,严斯谨则用一种万分诧异的目光瞪着曾纽,曾纽轻抚他的脸,道,“我只想给你这个,你收下它,然后好好生活。”
依旧用迷惑而怀疑的目光审视曾纽,严斯谨看见,曾纽脸上的笑容好像在登时都化为虚幻,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塞进严斯谨掌心。
“你杂货铺的地价最近正在升,屋主说不定会涨价或者把地卖掉。我把它买下来了,以后那就是你的地方了。”
严斯谨听不明白曾纽在说什么,也没去留意那份地契,只是紧紧盯住曾纽言谈的神色,似乎在确认他话语的可信度。
“你收好它。以后那块地方就是你自己的了,你想用来干什么都可以,不用担心房租上涨。”
严斯谨静了半天,才缓缓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曾纽差点以为严斯谨至少会说“谢谢”,甚至可能感动得一塌糊涂又要留在他的身边,但稍微认清现实后,他就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严斯谨会做的事,现在的他绝对不会。
“没什么,就当是补偿吧。”
听到这话,严斯谨却笑了一声,曾纽给他这个的感觉就好像在谈分手费一样,不对,应该是他出卖身体的报酬。
他收起东西,脸也不笑了,只是冷淡地说,“你真的不要做其他什么吗?”
曾纽不想是不可能的,但发觉严斯谨注视他的眼神好整以暇,充满嗤之以鼻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除了钱势之外,他根本没有任何足以绑住对方的东西,以前说过的“喜欢”如今根本不管用了。
所以,最终他仅是摇一摇头。
严斯谨默视曾纽一分多钟,见他真的没有动作,于是开口,“那我走了。”
曾纽瞪大眼,“这么快?现在那么晚了,过了今晚,明天再走也可以……其实你住这里也可以,我不会住这里的……你看这里环境又好,地方又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来烦你。”
严斯谨立刻又坐到床头,“还是要做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开始解衣服,曾纽明白严斯谨以为他还是不肯放他走,便难受地叹了口气,“没有,不用这样。你不想住这里就走吧。”
严斯谨还是不相信他,两只眼睛仍旧一丝不漏地盯住曾纽,曾纽越被他这么瞧着,心里越闷疼,“真的,我不骗你。你现在就走出去吧,我绝不会拦你,外面那些保镖也都撤了。”
严斯谨听了,这才直起身体抬开脚往外面走。
曾纽看了,忍不住又说,“那个……我送你开车回去吧。”
严斯谨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又收住脚步,转过头面朝曾纽的表情写满“果然如此”四个大字。
胸口像又被捅了一刀,曾纽不觉自嘲地笑了,“我说说而已。你想怎么回家,就怎么回去吧……就是,路上当心一些,别遇到什么事。”
真的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的严斯谨听完曾纽的这番话,沉默许久后,才敢试着迈开一只脚,往屋外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地踱。
走到门口,曾纽都并未吭声;走到一楼,曾纽那头还是毫无声响;严斯谨打开别墅的门后,后面还是没有动静。
严斯谨想,他真的放过自己了吧?
他每踏出的一步都小心至极,就像只担惊受怕的兔子,严斯谨每移动一下都要密切打探周围的情况,就怕背后忽然又传来曾纽的声音。
他是被迷昏后绑来曾纽的别墅的,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位处SC市的哪里,严斯谨只好沿着有路灯的地方走,希望看到有自己熟悉的路名,然后想办法回去。
他步行许久,经过比较安静的住宅区后,才终于进入一块稍微繁华的地段,严斯谨拦手喊计程车,忽然记起他没有钱,可是一摸口袋却发现那里有一叠钞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的,他就坐上了计程车。
即使上了车后,他还是东张西望,连司机都忍不住问他是否在等人,严斯谨尴尬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的又是那种平静温和的笑容了。
严斯谨走了五分钟后,曾纽才跟上对方。
离开这里的路只有一条,他知道怎么走,便跟随严斯谨一路而行。
见到男人惶恐至极和往后张望的模样后,曾纽的心里漫起一阵剧痛──他竟将男人逼到这一步?
他已经这么怕他了?
等严斯谨坐上计程车,曾纽保镖的车也跟了上来,曾纽上了车后一直跟在严斯谨的车后。
曾纽坐的车,从窗玻璃外面无法看见里面,曾纽便这样一路紧随严斯谨,直到见到男人下车。
男人下车时,曾纽竟还一时担心严斯谨若未发现口袋里的钱该如何是好,不过幸好,他看到了。
严斯谨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门,从后门走进他现在的家──这是曾纽离开后,严斯谨搬来的新地方。
曾纽现在拥有地位和权势,没用多久就能找到对方。他派人将严斯谨捉回去,而现在却又像做贼一样地送他回来。
“少爷,要回别墅吗?”看到严斯谨的屋里亮起灯,曾纽才敢将车窗摇下来,远眺外面。
曾纽招招手,“再呆一会。”
“是。”
深夜的凉风打在脸上,曾纽再次鲜明地意识到,夏天……真的结束了。
半个小时后,他摇起车窗,“回别墅吧。还有……每天派三个人守在这里,好好保护他,但是绝对不能被发现,至于用什么办法,你们自己解决。”
“是,少爷请放心。”
严斯谨的杂货铺终于重新开张了。
每天,他依旧进货、卖东西,并不火热的生意足以养活他。
刚回到家的几天,他晚上总睡不安稳,始终觉得到了半夜,曾纽的人会忽然闯进来,抓他回去。
可是过了好几个晚上,曾纽都没再出现过。
严斯谨想,这回曾纽是真的放过他了吧……其实,他并不清楚答案。
他不相信曾纽,可若他不愿后半生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必须选择相信对方。无论如何,严斯谨始终不能百分百地安心。
他是真的怕了曾纽,曾纽不在身边似乎比在身边更可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反悔、什么时候又来捉走他。
但他并无曾纽的音讯,甚至丝毫不知曾纽此次回国究竟为何。
晚上打开电视看新闻的时候,严斯谨才得知,SC市综合医院的董事会换新了,新的董事会主席也是他们刚回国不久的院长──曾纽。
严斯谨立刻关掉电视,可报章杂志还是被这些大幅报导占据。
一直知道曾纽是有钱人,而今他成了名人,严斯谨也反应过来,现在的曾纽还拥有声望与地位。
然而,他却一无所有。可这样一来也好,曾纽也许就会真的放过他了吧。